扑朔迷离的稻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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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城是西汉时期的一座县城，顾名思义因产稻而得名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琅琊郡下载：“稻，侯国。”稻县作为县治存在时间短暂，东汉时即被废除。对于这座两千年前的古县，由于时代久远，后人已难知其概貌，就连这座县城的详细座落历代史家都莫衷一是。今天的高密西南一直就流传着有关稻城的传说。

关于稻城名称的由来。元代于钦《齐乘》云：“春秋称琅琊之稻，自汉有塘堰，蓄潍水以溉稻，因名其城。”清修《山东通志》亦沿用此说：“城在潍水侧，汉时于此立堰造塘，溉稻谷数千顷，城因以名。”

西汉时，稻城是侯国封地，其侯爵世系正史都有清晰记载。据《汉书·王子侯表》载，汉武帝元朔四年（公元前年）四月乙卯，封齐孝王子刘定为稻侯。齐孝王刘将闾是汉高祖刘邦之孙，齐悼惠王刘肥之子，七国之乱时自杀，其子刘寿袭齐王。齐孝王另有十一子封侯，刘定是其一。刘定卒后谥曰夷，其子刘阳都嗣爵，卒后谥曰简。本始二年，刘咸嗣爵，四十二年薨，谥曰戴。甘露二年，刘阅（一说闳）嗣爵，卒后谥曰顷。刘永袭爵后，至王莽篡汉国绝。稻侯国历五世，余年。

相对于清晰的侯爵世系，稻县城址的准确座落一度很模糊。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、唐代《元和郡县志》等地理著作均未提及稻城。北宋乐史编撰的《太平寰宇记》，在介绍高密历史地理风貌时，将早已消亡千年的稻城又一次带入人们视野。其记载：“故稻城，汉武帝封孝王子定为稻侯，旧地理志书皆失其所在。今县西南潍水堰之侧，昔汉朝于此立堰造塘，溉稻数千顷，县因以为名，后汉省。”

《太平寰宇记》将稻县城址定位在高密西南潍水堰侧，自然有它的根据。稻城在当地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，稻城与高密南都、潍水堰、万匹梁、郑城等文化元素紧密相连。

关于高密南都，郦道元《水经注》载:“县南十里，蓄以为塘，方二十余里，古所谓高密南都也。溉田一（此处有误）顷许，陂水散流，下注夷安泽。”但是关于高密南都指的是一片水还是一座城，后世说法不一。《水经注》的记载显然描绘的是一片水域，并不是一座城。古时称水泽所聚为都。《水经注·文水》云：“湖之西侧临湖又有一城谓之潴城。水泽所聚谓之都，亦曰潴，盖即水以名城也。”古时人们称高密东北乡集聚水泽称“东北都”，亦是此意。既然高密南都是溉田工程，自然有塘堰，汉代即存在的潍水堰与高密南都，应是一个共同体。关于潍水堰，《水经注》云：“潍水乱流，历碑产山（今巴山）西。又东北，水有故堰，旧凿石竖柱，掘东岸，激通长渠，东北经高密故城南。”唐《元和郡县志》亦载：“潍水堰在（诸城）县东北四十六里，蓄以为塘，方二十余里，溉水田万顷。”元代于钦《齐乘》描绘稻城说：“高密西南潍水堰侧，土人呼为堰为赵贞女坊，南有高堤，谓是岑彭冢，皆谬。此即稻城遗迹。今高密西有古堤，南起岑冢，北亘蔡冢，长三十余里，谓是岑彭与蔡伯喈冢，非也，正古堰遗迹，土人名曰赵贞女防。”

说及稻城，自然回避不了东汉高密大儒郑玄。宋初著名类书《太平御览》引《郡国志》云:“密州高密西有郑玄宅,亦曰郑城,玄后移葬于砺阜,墓侧有稻田万顷。”北宋乐氏《太平寰宇记》亦引用《郡国志》描述万匹梁说：“高密县西有郑玄宅，亦曰郑城。玄后移葬砺阜，墓侧有稻田十万顷，断水造鱼梁，岁收亿万，号万匹梁。”《太平御览》《太平寰宇记》所引用的《郡国志》是同一部地理著作，撰修于唐代，今已不传。但《郡国志》关于郑城和万匹梁的描绘太过笼统，而清修《大清一统志》引《太平寰宇记》亦采用模棱说法：“高密县西有郑康成宅，亦曰郑城。”以致后人遂有了郑城是否是稻城的疑问。

于钦《齐乘》主张稻城即郑城，其记载稻城说：“《郡国志》亦为之郑城，康成故宅在此。旁有稻田万顷，断水造鱼梁，岁收亿万，号万匹梁。”清代考据学家王鸣盛在《蛾術編》中针对《太平寰宇记》《齐乘》不同的说法，曾辨析说：“寰宇记谓稻城在康成墓侧，而于钦为其在故宅旁，似于说是。”清代学者迮鹤寿在参校王鸣盛《蛾術編》时也说：“康成宅在（高密）故城西南，《初学记》所谓讲堂即在康成宅也。”“观此得知稻城在高密西南，康成墓在高密西北，寰宇记失其实矣。”

清人叶圭绶的《续山东考古录》更是直接否定《太平寰宇记》所主张的稻城在高密说。他辨析说：“第据产稻而臆度之，窃谓未当。稻县汉属琅琊，潍水堰北皆高密国地，能有琅琊属县乎？”并说《太平寰宇记》所提及的万匹梁：“此又砺阜旁之稻田，与前稻城无涉。”同时他也否定《齐乘》的说法：“此又混稻城、郑城为一，且春秋时邾藉鄅稻，鄅即汉开阳县，后汉琅琊国治。徐陵因有琅琊之稻之语。前汉地犹属东海，以为春秋琅琊可乎？以为春秋之文可乎？以为在高密国地可乎？至《通志》遂有郑康成故里在稻城之说，然则《郑康成传》北海高密人当作琅琊稻县人矣。辗转乖谬，何其甚也！”无独有偶，当代一些历史学者亦认为稻县不在高密境内。

叶圭绶等人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。“琅琊稻”其实是一个响亮的文化名词。《左传·昭公十八年》:“六月,鄅人藉稻,邾人袭鄅。”南朝徐陵文章中所提及的“既取成周之禾，将刈琅邪之稻”，即引用此典。《水经注·泇水》亦云：“湖在沂州东南芙蓉山下,香粳钟亩,古称‘琅邪之稻’,即此。”

但琅琊稻与琅琊稻县显然不是一个意义范畴。水稻种植在山东甚早，栖霞杨家圈遗址稻作遗存被断代为大汶口文化到龙山文化时期。汉代水稻种植在山东已相当普遍。《元和郡县志》引《三齐记》说：“浯水堰，昔者堰浯水南入荆水，溉田数万顷，今尚有余堰，而稻田畦畛存焉。”由此可见，当时的琅琊郡境内并不止一处盛产水稻之地。至于叶圭绶所质疑的“潍水堰北皆高密国地，能有琅琊属县乎”的说法其实也太过武断。谭其骧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就主张稻县位于今天的高密西南潍水侧，只不过他勾画琅琊郡与高密国边界时，将石泉、稻城二城之西属琅琊郡，以东属高密国，显属错误。恰恰相反，潍水之西当时很大一部分属高密国，高密西南边界一直延续到现代才大为改变。而潍水之东不远，即今天的逄戈庄、水西、刘戈庄直至柴沟一隅，直到明清一直隶属当年琅琊所属诸城县版图。

关于稻县城址所在，高密传统上有两种说法，一说在水城村西南，一说在城子村西南。《水经注》所说的高密南都，从地理方位上说即在水城村附近。水城直至注沟北部五个大浒，直到今天还是容易积水之处。从水城村名来看，城以水名，似乎有稻城的影子，但它是否是因稻城得名，还是两汉郡国都水官署所在，尚缺少考古佐证。城子村西南有古城遗迹，城子村名因此而来。但此古城是否是西汉的稻城亦不敢臆断。至于稻城是不是郑玄所居地，更需进一步探讨。

家在巴山下